張葦,宋朝元祐年間滑州人氏。幼年時被人遺棄于打鐵爐邊,時值隆冬,天寒地凍,還是嬰兒的他身上只包了一張蘆葦席。鐵匠姓張,沒有媳婦,遂收留下他,取名張葦。
張鐵匠幹的是粗重活,也沒有讀過書,但對張葦卻傾注了全部心血,不是親生,勝似親生。一個鐵匠,硬是讓孩子用心讀書,不惜耗盡自己的全部積蓄。
張葦從小時候就知道自己是被張鐵匠收留,張鐵匠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。可是小夥子自打懂事起就明白,如果不是父親當年的收留,自己早已經凍死在那個寒冬。
所以,他對父親非常尊重和孝順。
張鐵匠此生無所求,只願能看到兒子讀書有成的那天。可有時候,一些願望註定是奢望。張葦十五歲那年,張鐵匠突染重病,藥石無力,僅僅三個月後就撒手而去。
張葦哭得死去活來,卻哭不回父親性命,葬掉張鐵匠後,他為父親守孝三年,寸步不離。
三年孝滿,他決定要外出遊歷,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,漲見識,學知識。
也正是遊歷之時,發生了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事。
張葦遊歷,走得極慢,多數時候一連幾天停滯不動,賞花讀書,看景讀書,自得其樂。
不過,他本身沒有多少錢,可謂是窮遊。張鐵匠生平積攢,多耗費在他讀書之上,張鐵匠去世後,他守孝三年,僅剩的積蓄也接近坐吃山空。
除了精打細算,他平時也會給人幹些力氣活。別的讀書人,視出力為虎狼,認為那樣就不像是個讀書人,但張葦並不這麼想,出了力能掙到錢,掙到錢自己就能吃飯花銷。
靠自己的力氣掙錢,不丟人!
這一日,行至一片樹林,再有十幾裡就是汝州,過往行人頗多,由于天氣炎熱,他準備進樹林休息一下。
有時候,密林山野間多有強人出沒,也有賊寇橫行,但此處已經接近汝州,加上路上行人絡繹不絕,他認為此樹林中不會有賊人,樹下青草茂盛,躺下或休息,或看書,都不失為一種享受。
邊想著這些,他邁步走向樹林,靠近路的地方有行人經過,不管是讀書還是睡覺,都會受到打擾。所以他向深處走了一些。
到了一處幽靜地方,他將書簍放至地下時,看到草叢中有條人腿。
他趕緊又提起書簍,想要悄悄離開,怕打擾到人家。
不料躺著的人卻傳出一聲痛苦[呻·吟],他趕緊行了一禮說道:「小生路過此處,想要休息一下,不料打擾到兄台,實在不好意思。」
躺著的人猛然坐起,這是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人,一臉痛苦之色中夾雜著警惕。
待看清張葦的打扮和書簍後,他重重歎了口氣,擺手說道:「這樹林是天生地養,誰都可以進來休息,沒什麼打擾的。」
張葦聽得很是受用,皺眉看著這人:「兄台這是病了?」
這人重重歎了口氣,說了一件讓張葦義憤填膺的事。
此人名喚李池,不是本地人,前幾日遊歷至汝州,晚上在一條小巷中休息,卻見有人從某高門大戶中竄出,還夾帶著一個姑娘。他明白這是賊人欲要綁走姑娘,所以便厲聲呵斥。
兩個黑衣人聞聲逃走,他壞了人家好事,天將亮時,兩個黑衣人去而複返,將他帶至城外樹林痛打一頓,此時全身酸疼,行路困難。
張葦對此人肅然起敬,李池路見不平,用喊叫驚動別人,壞了黑衣人好事,卻因此遭了毒打,這是個人品不錯的人。
想到這裡,張葦將自己乾糧和水拿出,分給了李池一些,兩人對坐而食,越聊越是投機。
隨著聊天的深入,張葦了解到,李池原本是個雜技藝人,靠到處表演生活。
張葦說了自己的情況,他並不會因為李池是個街頭藝人而輕視,三教九流,皆是生活。
兩人聊了好一陣,到了下午時,張葦欲走,可一看李池身上尚有傷,心中不忍,就約他和自己同行,再趕十幾裡進汝州。
張葦說得明白,天已經下午,到了晚上時,路上行人會減少,此處樹高林密,一個人在這裡,萬一碰上夜行的賊人,怕是會有預料不到的危險。
李池仔細思考了一陣後點頭答應,張葦大喜,將李池攙扶起來,離開密林,奔汝州而去。
由于李池行動不太方便,他們二人行至汝州城外時已經天黑,城門關閉,兩人不得進城,只能在城外休息一晚。次日天亮方得進城。
進入城中,發現城中熱鬧異常,人們都爭相奔走,並且交頭接耳,仿佛有什麼了不得的事。
兩人也沒有刻意打聽就知道了事情原委,今日城中有大事,富甲一方的崔員外家要選婿。
崔員外家境富裕,膝下無子,家中只有一個千金小姐喚崔妙柔,傳聞中的崔妙柔長相漂亮,心高氣傲。
如此心性,加上父親要招婿進家,所以選婿困難,高不成低不就。
崔員外心中著急,為女兒想出了個當街選婿的方法。崔員外想得明白,不用男方家裡有財,只要女兒看中就行,反正他們家富裕,就算是個窮人,如果成為他家女婿,後半生也再不會受窮,但前提條件必須是要女兒看中且人品出眾。
崔妙柔被父親催得心煩,生出了跟父親賭氣之心,竟答應了父親的選婿方法,還和婢女精心縫製了一個繡球,準備今天拋出去,只是不知道這個幸運兒會是誰。
怪不得大家奔相走告,怪不得大家交頭接耳,多少小夥子盼望著好運能夠降臨,繡球能夠砸中自己,這不僅關係到嬌妻,還關係到後半生的富貴。就算是那些已然娶妻的,也都趕過去看熱鬧,雖然沒有什麼希望,看看熱鬧也是好的。
張葦覺得這事情有意思,李池同樣也有興趣,兩人就跟著眾人一起奔向了選婿地點。
又前行了一陣,看到一片空地上聚集了不少人,也招來了不少做小生意的,空地一邊有座酒樓,酒樓上有個伸出的露臺,大家都伸著脖子向上看,不用說,此處應該就是選婿地點。
張葦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停下,和李池開玩笑,說萬一崔小姐將繡球拋給一個已然娶過妻的男人可怎麼了辦?
李池不跟他開玩笑,心不在焉看著酒樓,似乎很是期盼。
「李兄莫非認識這崔家小姐?」
聽張葦詢問,李池趕緊搖頭表示否認,也正在這個時候,一個翩翩佳人出現在了酒樓之上,張葦抬頭一看,只覺得如遭雷擊,呆呆看著露臺,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奔相走告。
這崔家小姐實在太漂亮了,能夠被汝州城中人讚歎的女子,果然名不虛傳!
露臺上的崔妙柔看著人頭攢動的下麵,一張漂亮的臉上毫無表情,下面人太多,她並不能看清都長什麼樣。再說了,此次所謂的選婿,原本就是跟父親賭氣,她可沒想過在這種場合能真選到女婿。
看了一陣,她只覺無趣,轉身欲回去,不料卻撞上了抱著繡球的婢女。婢女正伸著脖子向下看,被小姐一撞,走神下,兩手鬆開,繡球飛出。
崔妙柔一看趕緊用手去撈,卻如同撥了一下繡球,直直飛出,在眾人期待的眼光中掉入張葦的書簍之中。
眾人一陣驚呼,臺上的崔妙柔和小婢女向下看到了一臉茫然的張葦,崔妙柔小嘴半張,一臉羞惱。
就在此時,李池伸手拿出了張葦說簍中的繡球,旁邊有人伸手打飛,接著就是一陣哄搶。
張葦盯著臺上,崔妙柔盯著他,看繡球被瘋搶,她在臺上輕聲對小婢女說道:「走吧。」
繡球在眾人手中飛來飛去,誰還記得最初掉入了張葦背簍?而張葦也並沒有在意這個,呆呆盯著翠妙柔的背影,心裡不住感歎:世間竟有如此女子!
他身邊的李池卻眼珠亂轉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崔妙柔已經離開,下面的人也將繡球搶成了破布條,哄鬧的人散開而去,人也漸漸變少。
李池一臉愧疚看著張葦:「張兄,原本是想拿出來交與你,不料被人所搶!」
張葦聽了啞然失笑:「人家拋繡球,還要看人品,並不是拋給誰就一定嫁誰,此事原本無稽當不得真,李兄又何必自責?」
李池一聽才釋然,拉著張葦去吃酒。
兩人離開後,酒樓中緩緩走出兩個姑娘,正是崔妙柔和婢女晴兒。
晴兒仍然是一臉驚恐:「小姐,繡球是失手,幸好沒人得到。」
崔妙柔一聽一臉驚訝:「不是掉入了那個書生的書簍之中嗎?怎麼能說沒人得到呢?」
「啊?」
晴兒一臉驚訝,半天後俏臉露出鬼笑,崔妙柔一看不由得羞紅了臉:「你……你笑什麼?」
晴兒不回答,而是讓小姐先回,她還有事。崔妙柔回轉,不用問,她知道晴兒幹嘛去了,是去打聽那個書生,晴兒聰慧,有些事並不用小姐直接說明。
李池帶著張葦找了一家小酒樓,要了酒菜。張葦心中興奮,但卻不勝酒力,很快便醉倒在桌,李池扶著他進入房間,讓他且休息,自己卻出門而去。
張葦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,再睜開眼時,竟是不知道是什麼時辰,推門一問,才發現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,他吃酒後睡了一天還多。
這讓他感覺愕然,又想到李池也不知道哪裡去了,是在另外的房間?
正欲尋找,突然發現酒樓下面出現了不少人,有兵丁也有下人打扮的人。
兵丁跟酒樓掌櫃的說了幾句後,開始帶著人搜尋。
站在門邊的張葦從搜尋的兵丁嘴裡得知,昨天晚上,有人夜入崔員外家,盜取了一些東西。崔員外家的下人追趕此賊,親眼看到這人進入了此家酒樓。
人家是來搜贓!
張葦目瞪口呆,這賊人也太過大膽,竟然夜入人家家裡。
正想著這些,他突然被兵丁按住,這些人從他房間書簍之中搜到了東西,但卻並不讓別人看,只是交給了下面的崔員外。
崔員外臉色鐵青看著張葦,跟兵丁說了幾句話後,兵丁帶著張葦回去。
張葦都快要冤枉死了,他壓根兒不知道崔員外家丟了什麼,更不知道自己書簍中被搜出了什麼,自己從昨天就睡,一直睡到今天早上,怎麼會去夜入崔員外家?怎麼會偷東西?
被詢問時他才知道,自己書簍中被搜出一隻繡鞋。
他心向下沉,繡鞋這種東西可不是能隨便拿的,關係到一個姑娘的名聲。但他仍然不明白,自己書簍裡怎麼會出現一隻繡鞋?
崔員外在一旁沉著臉讓他交待,他哭笑不得,一直說自己從昨天就在睡覺,根本不知道繡鞋從何而來。但崔員外哪裡肯信?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遭賊,崔員外非常憤怒。
到底怎麼回事?
原來,就在前天夜裡,崔員外家中就出現了賊人,此賊將藥下到了崔小姐的茶水中,崔小姐飲用後昏睡,賊人進入閨房欲行惡事,卻被婢女晴兒察覺,高喊之下,賊人被抓。
幾個下人痛打賊人,卻被他趁機逃脫,當時天黑,這些人竟沒有看清此賊樣子。
昨天晚上,賊人再現,崔員外家早有防備,賊人逃跑,崔小姐發現丟了一隻繡鞋。
繡鞋本是人家姑娘的私人之物,被偷當然是大事,所以就有了搜尋之事。繡鞋在張葦書簍中找到,他自然被認定是賊人。
張葦感覺自己百口莫辨,他酒後睡得沉,根本不知道晚上發生了什麼,繡鞋出現在他的書簍之中的確怪異,如果交待不出來,多半會被冤枉。
他只能說自己不曾偷盜,更不會夜入別人家中,這話不管用,眼看兵丁就要對他上刑時,晴兒出現了。
晴兒來這裡幹嘛?她來證實繡鞋不是張葦所偷。
原來,一見張葦被抓,晴兒回去告知了崔妙柔。崔妙柔十分焦急,夜裡連番進賊,她的確比較害怕,可賊人是此書生嗎?
昨天,她回轉家中,晴兒去打聽書生的情況,親眼見到張葦醉酒,並且被扶入房間之中,他能在醉酒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夜入崔家。
晴兒此來,本來就背負著極大風險,因為會讓崔員外認為女兒和此書生有私,但如果不出來作證,這書生多半會被冤枉成功,到那個時候可就晚了。另外,晴兒有自己的妙計。
自己家裡婢女出來證實,這讓崔員外感覺莫名其妙,仔細一想,他感覺憤怒異常。不過晴兒馬上低聲告訴他,小姐昨天的繡球就是拋給了此人。
崔員外恍然大悟,繼而一想,如果自己家女兒看上了此人,也不能證實他不是賊,但有晴兒做證,也不好定此人的罪,反而會越鬧越大,與其讓更多人知道,不如先帶回家中再仔細詢問。
所以,崔員外先暫時放棄指認張葦,而是帶著他回了崔家。
進入崔員外家中後已經天黑,張葦仔細想了這件事。他昨天是跟李池吃酒,後來自己醉倒,怎麼到的房間都不知道,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。昨天自己醉倒後,李池哪裡去了?今天在酒樓裡鬧出這麼大事,李池又哪裡去了?
他為什麼不出來幫自己證明昨天醉酒?
而他想這些事時,燈光下,崔員外正臉色陰沉盯著他看。
人如果讀過書,談吐是不一樣的,崔員外仔細詢問了張葦家中情況,張葦如實相告,談吐之間,文質彬彬,怎麼能跟賊人聯繫到一起?
此外,張葦也如實說了昨天的情況,崔員外聽後將信將疑,而外面偷聽和偷看的崔妙柔卻深信不疑。
晴兒去做證,本來就是她崔小姐的主意,人被爹帶了回來,她當然第一時間就已經得知,躲在窗外偷看。
昨天看不真切,今日一看,崔妙柔感覺這書生真的不錯。少女動心,本就在一瞬間,她覺得張葦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佳婿,只是此時父親對他有誤會,這件事怎麼辦才好?
她正在沒有主意,晴兒拉著她離開,到了花園中時低聲說了幾句話,崔妙柔聽後緩緩點了下頭。
房間中,將信將疑的崔員外和張葦突然聽到外面傳出響動,接著就是晴兒的尖叫。
崔員外和張葦一起到門邊,看到有兩個黑衣人正手持利刃架著崔妙柔,家中下人已經有兩人倒在地上不再動彈。
崔員外大感震驚的時候,賊人指著他們大喊:「此來隻為帶走崔小姐,誰來阻攔就殺誰。」
他的話音剛落,本來和崔員外站在一起的張葦已經貓腰起跑,幾步便到了幾個賊人身邊,一肩膀撞在抓著崔妙柔的賊人身上,賊人後退倒地,張葦又伸手去奪另一人手中利刃,同時嘴裡大吼:「崔小姐快躲開!」
賊人大為惱怒,拿著刀柄搗他後背,他卻死死抱著賊人不鬆手,賊人愈發惱怒時,晴兒的聲音響起:「你們莫要打死了他。」
賊人這才停下,張葦仍然死死抱著此人大喊:「崔小姐快躲開,速速喊人捉賊!」
崔員外正欲喊人,晴兒卻看著她問道:「老爺,你覺得他能是賊人嗎?」
崔員外愣住了,張葦也感覺茫然,不明白晴兒為什麼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。
原來,此二賊卻不是真的賊。
晴兒所謂的主意,就是找人假冒賊,看看張葦的反應。張葦奮不顧身救人,更加證明他不會是賊人,一個心思醃臢的賊人,會不顧性命救別人嗎?
崔員外雖然不喜女兒自作主張設計,因為這著實嚇到了他。不過張葦剛才的表現的確不像是個賊人,可真的賊人找不到,他心中始終是個疙瘩。
但他同時知道,女兒是對這個書生有了意思,女兒的心思,怎麼能瞞過父母?崔員外讓張葦住在家中的同時,派人去滑州打聽了他的生平。
他派人打聽到的情況和張葦所說相同,而人們對張葦多有誇讚,他自小被鐵匠收留,鐵匠去世後他守孝三年,一片至孝之心,人品沒得說,怎麼會是賊人?
如此,崔員外才徹底打消疑慮,加上女兒芳心暗許,他還是決定信守之前的承諾,女兒想要嫁誰,那便嫁誰。此外還有一層,崔員外眼光毒辣,隨著跟張葦接觸,他斷定此子日後必定成氣候。
張葦原本是出來遊歷,卻莫名其妙成為了別人家女婿,而且崔妙柔家境富有,人還漂亮,這簡直就是天下掉下來的運氣,誰會不羡慕?此事一時成為汝州美談。
崔員外精心為女兒舉辦婚事,張葦竟是沒事人一樣,因為他什麼也不用準備,一切都由崔家安排。
大婚之日,崔員外宴請了汝州很多人,敬完酒後,張葦進入洞房,崔妙柔已經端坐在床邊等候。
望著蒙蓋頭的崔妙柔,張葦仍然有不真實的感覺,人生經歷,太過奇妙,他本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孩子,卻被好心的張鐵匠養大,外出遊歷,又被漂亮的崔妙柔看中,這樣的經歷,又有幾人能夠經歷?
輕挑開崔妙柔蓋頭,看到一張羞答答的臉,他恭敬行了一禮:「張葦謝過娘子。」
崔妙柔噗嗤樂了,橫了他一眼,真是書生迂腐,成婚之日,有這麼感謝自己娘子的嗎?感謝又從何來?
崔妙柔並不明白,苦命的張葦是感謝崔妙柔給了自己一個家,使他從此不再孤單。
此時二人已成夫妻,但合巹酒必須要喝。
張葦輕拉起崔妙柔的手走向桌旁,端起酒遞給她時,卻突然眉頭皺了一下。
崔妙柔眼含深情看著他,他卻慢慢變了臉色:「外面敬酒時吃得有些多,此番向上翻湧,怕是要糟糕!」
聽了他的話,崔妙柔有些吃驚,趕緊將酒放下扶著他。
他彎腰向外面走,這是要嘔吐。
待到了門邊,他一把將崔妙柔推出,自己在後面緊跟出去後,彎腰在門前嘔吐。
正在吃酒的眾人一看入了洞房的新郎和新娘竟然跑了出來,看新郎的樣子像是不勝酒力,大家都啞然失笑,跑過打趣張葦。
但他們剛到張葦身邊,正在嘔吐的張葦卻突然大喊:「屋裡床底有賊人,把房子圍住,不要放走了他。」
眾人大吃一驚時,一個人從新房床底竄出,欲要跳窗而逃。但張葦喊聲在前,加上本來就是成婚之日,崔家有很多人,使他跑無可跑,當場就被擒獲。
崔妙柔嚇得花容失色,她怎麼也想不到新房床底會有賊人,更想不明白張葦又是如何發現的。如果沒有發現,二人在毫無知覺下圓房,後果簡直不堪設想。
崔員外和眾人此時也非常吃驚,任誰也想不到,新房中會有賊人,實在超出了眾人預料。
待到將人捆綁結實,張葦一臉震驚看著此人:「李池?」
沒錯,躲在床底的人正是李池。此時,他一臉憤怒盯著張葦,眼中全是陰狠。
到底怎麼回事?他會不會就是兩次進入崔家的賊人?他在新婚夜躲入新房床底想幹什麼?張葦是如何發現的?
這些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,因為李池是個賊,不是個硬漢,張家下人一上手段,事情全部明瞭。
這李池是個到處流竄的採花賊,他以前是個雜技藝人,有些翻牆越脊的手段。前些日子到達汝州,聽到了崔妙柔的美名,心中就生起了邪念。于是,他夜入崔家,在崔妙柔茶水中下藥使其昏迷,想要趁著崔妙柔昏睡時作惡。
不料被晴兒發現,他還被打了一頓,最終逃脫後,他怕被崔家人找到,所以逃到了城外樹林中,休息時被張葦碰到,並且和張葦一起回到了汝州。
崔妙柔拋繡球,其美色再一次讓李池垂涎。他在酒樓裡將張葦用藥昏迷後,又一次去了崔家。他主要是想利用張葦當幌子,就算有人查,他跟張葦在一起,可以打消別人的懷疑。
結果崔家有了防備,他又一次無功而返,卻在臨走時偷走了崔妙柔一隻繡鞋。回到酒樓後,他隨手把繡鞋塞進了張葦書簍,如果不被人發覺,那就是他的戰利品,如果被人發覺,只會懷疑張葦而不會懷疑他。
張葦果然被懷疑帶走,卻因此得到了姻緣,氣惱異常的李池生出了惡念,他要孤注一擲,他一定要得到崔妙柔。
怎麼得到呢?他趁著新婚夜進入崔家,來的人很多,並沒有人注意到他,場面混亂的時候,他偷偷潛入洞房。在合巹酒裡下過藥後鑽到床底藏了起來。只等著張葦進入洞房和崔妙柔飲下合巹酒就會昏睡。
他再趁機出來殺掉張葦,自己則帶著昏迷的崔妙柔離開。新婚之夜,崔家會放鬆警惕,他應該不難離開。
崔妙柔在洞房裡枯坐,腳就在他的眼前,他在床底心癢難耐,就摸了崔妙柔的繡鞋一下。
這正是這一下,使張葦發現了異常。他手原本摸過那些藥粉,再摸崔妙柔的繡鞋,使上面沾上了手指印。進入洞房的張葦拉著崔妙柔要喝合巹酒,突然發現她繡鞋上有手指印。
此前兩次有賊沒有抓到,他斷定賊人躲在床底,所以就假裝不勝酒力要嘔吐,安全帶著崔妙柔到了室外,等眾人過來後突然叫喊,使李池逃無可逃而被捉。
被捉的李池陸續交待,他在另外採花多起,是個不折不扣的惡賊,此番被捉,當然會被嚴懲。
而張葦和崔妙柔完婚後夫妻恩愛,三年後,張葦考中,證實了崔員外的眼光不差。
張葦後來官至四品,卻再沒有娶妻妾,和崔妙柔恩愛到老,兩人共育有兩女一男。
黑嫂說:張葦倒楣,小時候就被人遺棄,如果不是放在鐵匠爐邊,他就會夭折在寒冷的冬夜。他只有十五歲時,收留他的張鐵匠病亡,使他又成為了一個人。
遊歷時,好心幫助別人,卻不料此人是個到處流竄的採花賊,因為這樣,他差點被誣陷成採花賊。
種種經歷,都證明著他的倒楣。
可是,他也是幸運的。他被遺棄時,遇到了好心的張鐵匠,不僅將其養育成人,還讓其讀書,這不是幸運是什麼?
遊歷時,他幫助的人是個採花賊,還試圖放繡鞋誣陷他,卻因此使他進入崔家,成全了一段美滿姻緣,這不是幸運是什麼?
所以,人活一世,福禍相依,倒楣和幸運總是不期而至,全看自己如何處理,全看自己是如何心性。
他的幸運,除了小時候被鐵匠收留無法左右。長大後,如果崔員外去滑州打聽,卻打聽到一個不學無術的人,會同意招他為婿嗎?如果不是他奮不顧身搭救崔妙柔,崔員外會打消對他的懷疑嗎?
這些幸運,看似運氣,其實不過是他的善良和正直而帶來的。
而李池平時多作惡,色膽包天,行採花之事,也許得手過,卻最終得到了應有的懲罰。很多看似毫無關聯的事,內在因素下,都會關聯起來,善關聯到的是美好,而惡關聯到的必定是惡,您覺得呢?